“就我的记忆所及,所有人、事、物都会消失。只要你还活着,你就会经历同样的事情。”
不过,当她离开后,我拿着那篇文章,站到了窗边。那是从互联网上摘录的文章,她先将文章打印下来,然后带过来。她这么做是为了我,也是为了她自己,因为这对她来说很重要。她想谈谈这件事。她希望能从我这边得到某种慰藉。因为奇亚罗斯塔米死了。我望着手中的纸,望着那张模糊的照片,读起纸上的文字。那是英文,不过我看得懂:
一棵树是扎根在土地里的。如果你把它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,它就不会结出果实来。如果我离开自己的国家,我就会变得像那棵树一样。
我的肚子上仿佛被擂了一拳。我不知道,我不理解事情会是这样,原来会变成这样。消失的人、事、物太多了。我还心想,她本该理解的。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一层体悟了,我直到刚刚才了解。
在癌症发生以前,在这一切发生以前,我也曾站在自己公寓的窗户边。户外又冷又黑。当时的我觉得自己真不快乐。我的肩上披着夹克,双手握着茶杯,听着自己在黑暗中一呼一吸,一声接一声,相当平稳。手机在我身旁的窗台上响起,是雅兰打来的。我决定不予接听。我想留在属于我的片刻之中,把茶喝完,吞一颗安眠药,然后就寝,留在自己的世界里。我还这么想过,我真这么想过:如果我不接电话,不给她将某件事情做完的满足感,就会让她更想我。我要她一整晚不断地想起我,让她纳闷我到底怎么了,让她想到我得再打给妈妈。所以当她第一次打来时,我没有接听。不过,她再度打来。我望着电话,让铃声不断地响。最后,我还是接起来。我听到地铁车厢的声音,以及各式杂音。